整个2020年,人们都被焦虑包围着。有一个词,在社交网络火到不行——内卷。
从小镇做题家,到清华卷王,再到“宁愿累死自己,也要饿死同行”,人均都是卷家军,焦虑感出现明显人传人的特点。
什么是“内卷”呢?
打个比方,大家一起在电影院里看电影,本来大家都坐着,结果突然有一排人站了起来,后面的人为了看到电影也不得不站起来,导致最后所有人都被迫站着看电影,座位票都白买了。
这种竞争压力贼大又停滞不前无法升级到另一种高级模式的状态,就叫做“内卷”。
这个词在网络上火起来,最早是因为在清华学堂路,有一学生边骑自行车边看电脑,被人拍到后,在网络上疯传,时人戏言为“清华卷王”。
大家本来都没有焦虑感,一旦有一个人开始这样拼命学习,剩下的人不努力就无法抚慰心中的焦虑感。
“学堂路车神”不是孤例,还有边骑车边吃饭的,有边吃饭边睡觉的,还有边睡觉边看书的。
这几个人合在一起,并称为“清华四大卷王”。
自从卷王们的事迹火遍网络后,大家才发现,内卷哪里是学校的专利。
离开校园后,社会才是一场更大的内卷戏台,内卷化往往从娃娃就开始了。
光是幼儿园孩子的上学名额这件事,就要从头卷到尾。
如果一个小朋友想要上顶尖幼儿园,他的父母需要倾其所有,火力全开,打通每一个关口。
首先,户口和片区这道筛选,会过滤掉大部分人,剩下的才有资格获得准入门槛。
其次需要排队。家长要有要有耐心,因为要等很久,这个时间一般以年为单位。
有的家长,从小孩出生3天起,就开始在浦东某幼儿园排队,最后仍一无所得。
要是运气好,排上了,还需要抽签摇号,懵懂无知的小朋友,大抵不会知道,这将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张彩票。
如愿以偿拿到优质幼儿园的入场券后,并没结束,一场场面试与笔试,正在等待他。其中不乏“无领导小组讨论”与“半结构化面试”这样的重头戏。
相比起来,一年几万甚至几十万的费用,甚至都显得无足轻重。
当小朋友还没踏进幼儿园的大门时,他眼前已是万山环绕,一山更比一山高。
从学校毕业以后要卷,中国银行的笔试曾登上过微博热搜,因为考生们做完题之后感觉自己脑袋炸了:
180分钟300题,洛朗级数展式、卷积神经网络、DES加密算法、天高阶矩阵、粒子静态能源公式、《凡尔赛和约》、《民法典》、会计借贷、机械图纸、滑轮动量、现代主义诗人……
上至天文下至地理,古今中外贯穿始终,一堆高深莫测的名词,无数错综复杂的知识点。
网友感慨,这到底是要招行长,还是招中科院储备院士?
说到底,名额就那么些,竞争的人多了,就不得不提高准入门槛,然后考生开始内卷。
找到工作以后,一样要卷。
朋友圈爆红的文章《外卖骑手,困在系统里》,里面提到在不断被压缩的送达时间的召唤下,百万骑手冒着生命危险与系统赛跑,一次次闯灯与逆行。
但这样做不仅没有换来美好前景,相反,他们越是努力工作,后台越是会精确地算清楚他们还可以快多少秒,一点一点把人往死路上逼,危险性极大增加了,而且工资还未见得高。
总结来看,从小到大,只要人还活着,就免不了要跟其他人卷——游戏里要抢排位,高考中要抢高分,恋爱时要争当舔狗,职场中要肝脑涂地。
尤其是疫情之下全世界经济都不好,愈发点燃了大伙的焦虑。
一个内卷时代,就这样开始了。
人一旦意识问题,马上就会去找问题的根源。
根源也不复杂,简单来说就是两个,一个做蛋糕的问题,一个分蛋糕的问题。
资源不够多,不够所有人分,必然导致内卷。
资源分配不均,也会导致内卷。
1968年,在美国马里兰州,一个叫约翰·卡尔霍恩的生态学家做了一场名为“老鼠乌托邦”的实验。
他这个实验本来是想研究一下人口问题,看看如果地球的人口密度达到极限,人类社会将会怎样?
他首先找邻居盘下了一块不到1000平方米的林地作为实验场地,在里面建了一个长2.7米、高1.4米的的方形金属栅栏围成的空间。
这个地方被命名为“鼠城”。
鼠城被电网分隔开成4个区域,但并不是完全隔离的,它们之间通过3座小桥两两连通。
约翰·卡尔霍恩把4对老鼠放在只能容纳3000只的大型容器里,并提供无限量的水、食物,没有天敌或气候变迁的影响。
老鼠的繁殖能力非常强,随着时间的推移,它们的群体在不断壮大,每55天数量就会翻一倍。
到了第315天时,老鼠们的数量达到了620只。
此后,老鼠增长的速度显著下降,变成每145天增加一倍。
更严重的是,鼠群内部,秩序逐渐开始崩塌。
最初,母鼠在4个区域的分布比较平均,但强势的公鼠慢慢霸占了更多的母鼠。而弱势的公鼠们只能在夹缝中生存,躲着大佬们苟且偷生,孤独终老。
接下来,公鼠不再执行传宗接代的任务,而是开始抢夺地盘互相厮杀,战败的公鼠就会失去社会地位,最终只能选择逃避社交。
这些低等公鼠即便有机会,也不再试图与母鼠交配,相反,一些低等公鼠甚至会与高等公鼠交配,而高等公鼠也并不拒绝。
随着实验的进行,老鼠们的繁殖还出现新的问题。由于身处封闭空间,母鼠每时每刻都会遭受公鼠的强暴。
公鼠对家庭不管不顾,母鼠就要挺身而出参与暴力捍卫权益,以致于母亲无法倾心照顾孩子,甚至将未断奶的小鼠驱逐出门。
在鼠城里,暴力犯罪成为每天的日常,胆大的倾轧、撕咬,胆小的躲避、退让。
到了600天的时候,整个社会体系完全垮掉。
卡尔霍恩认为他的实验为人类敲响了一次警钟,他相信人口过剩必然会导致社会崩溃。
但在这个实验里,资源不足和资源分配不均带来的内卷现象,一样触目惊心。
卡尔霍恩关于人口增长的计算
可不幸的是,大家意识到,只要身在东亚,内卷的问题就无法避免。
因为东亚地区作为后发国家,为了尽快实现国家的现代化,不得不借助资本主义来发展国民经济。
而这样的赶超之路,必然伴随着内卷。
资本主义城市是绝育主战场,人口持续流入,构成了内卷的动力源。
年轻的劳动力从四面八方涌向城市,在城市中接受教育(劳动力加工),在城市中出卖劳动(换取资本主义劳动报酬),在城市中消费(贡献资本主义利润),在城市中丧失生育潜力,在城市中失去养老来源(掏空的6个钱包),逐渐沦为了资本主义的“社畜”。
日本国立社会保障与人口问题研究所发表的一份调查报告说,日本18至34岁女性中,有39%的人还是处女。
因为男人觉得自己婚后就像是一部挣钱机器,怎么努力也满足不了一家人的美好生活。而女人们也感觉婚姻就是整天呆在家里伺候孩子与老公,失去人生价值。
美国同样如此,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的青少年风险行为调查发现,从1991年到2017,有过性经历的高中生总体比例从54%掉到了40%。
有没有人反对这样的内卷?当然有。
在所有反对内卷的声音中,最著名的是“曹学”,源于知乎大V曹丰泽的系列论述。
曹学的反内卷,主要分为两部分。
山高县销号后,曹丰泽对入关学进行了改造和发展,添加了一个“地上天国美梦”(曹修)。
山高县的入关学认为,入关是不得已而为之,是为亿万百姓乞活。
而曹学则说只要入关,人人可以恰大牛排,住大豪斯,开大皮卡。里面暗含了入关以后再也不用内卷了,这也正是曹学拥趸者孜孜不倦的人生追求。
但曹学自己本身也知道,这个说法存在比较大的漏洞,因为单纯的入关并不能解决内卷的问题,试看已经入关成功的美利坚,底层人不也在内卷之中么?
底层人为了打破这一切,甚至已经把懂王看成了自己救星,现在还在街上游行呢。
另一部分,曹丰泽有个经典说法——去非洲。
曹学意义中的去非洲,并非真的去地理上的非洲,而是说广阔天地,大有所为,不用非要去北上广,住几平米的蜗居,吃火辣辣的地沟油,挤人山人海的地铁。
在知乎问题“如何评价‘朝阳区十八里店新添138亩良田,建设老百姓菜园’一事?”中,曹丰泽这样回答:
意思是说,北京坚决不能再塞人了,不能变成内卷之都,也请大家不要去当燃料。
对于众人调侃的海淀做题家,曹丰泽也有一番回答:入了关也解决不了的,是人到了海淀就会自动绝育这一问题。
总之,曹学不厌其烦地表达了对资本主义城市的批判,以及对中产阶级生活方式的痛恨。
“中国人信奉的这一套东西,真的是对的吗。挣些钱,买个鸽子笼,成为小孩子课外班、房子和医疗的奴隶,这样的生活就是我们想要的吗……”
所以,曹学认为,你们要从心态上调整自己,要积极地加入我们的乐观家族。
与曹学类似的,知乎还有一门显学叫做“勃学”,跟曹学去非洲不同,勃学鼓励人们去北极。
大抵属于一种快节奏的都市成功人士田园牧歌式的幻想,那里空气清新,心旷神怡天苍苍,野茫茫,风吹草低见牛羊!
然而,这些都是在主要矛盾解决不了的时候,没有办法的办法,权宜之计。
2017年,俄罗斯各地开启了一批尘封的历史,由苏联时期的人们写给子孙后代的信。
1967年,正值“十月革命”50周年,生活在苏联的一批学生和名人们,写了很多封信,并封存了起来,并约定在“十月革命”100周年的时候,交给将来的同志们启封。
它们饱含了当年苏联人民对于未来的殷殷期许。
这些信,有的藏在地下,有的藏在墙里,有的藏在海底。光阴飞逝,一晃半个世纪过去。
后来,当人们打开这些信时,那些来自50年前的问候,竟令人感慨万千,潸然泪下。
信里的内容五花八门,都是对未来无尽的盼望。
当时苏联刚刚迈出地球,都多人都提到了外太空探索:
“我们相信,你们已经很好地开发了我们美丽的蓝色行星,开拓了月球,并在火星着了陆,不断地向着宇宙进发。太空船是不是已经冲出了银河系呢?”
上五年级的OlgaShvydkova则稚嫩地写道:
“共产主义是我们的梦想,因为在那种时代,我们将可以吃到免费的冰激凌,看到免费的电影,家庭作业也能用‘机器’去写,机器人将是我们的老师。”
满怀激情的革命同志说:
“我相信,进步的人类能够在面对大家不共戴天之敌——帝国主义时,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。”
在所有的信中,令人最伤感的,却是这样一条:
“很羡慕你们能够迎接祖国苏联的100周年,同志。”
然而,50多年过去了,人类发射最先进的猎鹰运载火箭的运载能力只有53吨,还不及土星五号的一半。
当初登上月球的美国,如今想再返月球,也举步维艰。
帝国主义并没有成为昨日黄土,反而卷起燎原烈火,联合资本力量,雄心勃勃地卷土而来,人类没有把优势资源集中在一起努力提高全人类的生活水平,而是在现有的模式下痛苦地内卷。
而那位同志所在的苏联,时间永远停在了1991年,盛景不再,黯然凋零。
资本统治下的世界,是一个高位者平白无故占有资源,底层人付出回报不成比例的社会。
不管非洲也好,北极也好,都属于帝国的边缘角落。
过去的时代,各种强盗、殖民者、冒险家,都曾去过非洲掘金,在赚了钱后,他们没有留在那里,而是回到帝国,因为帝国才是文明的高地。
关外的匪帮山头犹在,正对我们虎视眈眈,当然不能掉以轻心。
同时,我们自己的队伍里,早已混进了各路牛鬼蛇神,换了一张人脸,是看不见的敌人,方方之流都只是他们的喉舌。
怎么样在赶超美国的同时,不要让自己变成下一个“美国”,才是解决内卷问题的真正难点。